第二道酷刑 悲伤的临别赠礼
我直视眼前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,直到他艰难的睁开眼与我四目相对,我想皱眉可又麻木的做不出任何表情。
我想对他说你看看自己多么狼狈,眉头破了,眼角烂了,嘴角肿了,额头、脸颊、脖子、胸口……一道、两道、三道……那么多的伤口。
什么时候你竟变得这样勇敢了?
我想发自内心的赞扬他,我的爱人。
为他送上我最真挚的亲吻,亲吻他曾经光洁的额头,温顺的眉眼,小巧的鼻尖儿和柔软的嘴唇儿……
我想听他神采飞扬地谈论留学时喜欢的洋玩意儿,想牵着他的手跳舞,周围摆满鲜花和蜡烛,我曾笑过他像女孩儿一样矫情,他说你不懂,那叫罗曼蒂克。
我最爱的姚望,我想和你做一切罗曼蒂克的事情。
“杨副官,他还是什么也没说。”那个应该被千刀万剐的人打断了我的幻想,他手里还握着折磨人的鞭子。
如果此刻我的理智哪怕少了一丝,都可能扑上去紧扼住他的喉咙,直到骨头全部碎成渣。就像我和我的爱人对上接头暗号的那个早上,我疯了一样想带他离开这个鬼地方。
姚望,你知道吗?
此刻的痛苦一点也不比那时候少,尽管我已经知道你给自己选择了一条回不来的路。
我想我的心里建设做的还不够好,我无数次想掏出腰间那把凶猛的枪,送给他们每人一颗子弹。
或者,送给我自己。
可我答应过你,把它送给你。为了你崇高的信仰、远大的理想,你心甘情愿的接受这份死亡的礼物。
在黑暗无边的日子里,部分人依赖信仰而艰难生存,他们从未放弃对光明的渴望,可对我来说你就是照亮黑夜的光。
“还有什么话要说。”
我的爱人,我将如你所愿为你送上最后一份礼物。然后你会在歌声里吹灭蜡烛,吹灭我人生最后一点亮光。
我有点开始怨恨你了,你还不来安慰我几句吗?
“杨业明你有毒啊!”
每当你因为甜蜜的情话或人前亲密的举动而害羞,都会皱着眉头、斜着眼睛、翘起嘴角说这么一句话。我知道你担心别人发现我们的关系,但心里又忍不住甜蜜。
我一直都想告诉你,小心翼翼的口是心非是你最可爱的模样。
能不能再对我说一句呢?
“杨业明。”我听见你被灾难碾压过的沙哑嗓音,它像钢锯一样拉扯着我的心脏。
“开枪吧。”
我听见心里砰然一声巨响,那是冲破堤岸汹涌而来的河水,是山体崩裂迸射而出的石块,是炮弹炸裂后滚滚而来的烟尘,是铺天盖地无边无际的沉默。
我觉得此刻内心是平静而轻松的。
这场持续已久的酷刑,终于结束了。
第三道酷刑 罗曼蒂克的死亡舞曲
人生为何,死又为何?我有点儿糊涂。
只因此刻置身炼狱,烈火油烹,思绪飘飘然不知飞向哪里?
它似乎飞过高山,飞过江河,飞过茂盛的森林、绵延的草地,它飞向一片鲜花丛,那里有浪漫的烛火和我英俊帅气的爱人。他穿的像个时髦的洋学生,在悠扬的音乐里朝我伸出手...
“亲爱的姚望先生,可以请你跳支舞吗?”
“杨业明你有毒啊!”他的温情总让我窘迫又心慌。
但我还是愿意把手递给他,我最爱的人。
我做梦都想和他跳一支这样罗曼蒂克的舞,在花丛里、在烛光中,把我们不能摊开在太阳下的恋情谱成曲子,哼给月亮听。
可惜那恼人的大雨,顷刻间将我淋得湿透,我在混乱的雨水中奋力睁开眼——眼前一切的美好都消失了。
我的爱人依旧在我对面,他脱下洋装穿上军装一样那么帅气,可惜他曾经笑意盈盈的脸如今只剩下冷冰冰一片。即便这样,我也想贪婪的多看几眼,但又怕被别人看穿我眼中的爱意。
什么时候开始,爱情变成这么致命的东西?
“杨副官,他还是什么也没说。”那个昨夜对我施刑的人此刻有些气喘吁吁。
其实他也是个并不大的孩子,不知道是谁把暴戾塞进他的身体,传授他一身的蛮力,教他用这么残忍的法子对待自己的同胞,自己的姐妹兄弟。
我想他起初一定有过抵抗,但是在这自身难保的年代里,最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选择妥协。
人都有自己的选择,就像此刻体无完肤、身陷囹圄等待死亡,也是我的选择。
我不认为自己是多么坚定的战士,因为我也怕疼、怕死,怕吃不到最喜欢的点心,见不到最爱的人。
信仰再是崇高美好,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变得伟大。
只是我再也无法容忍,我青春年少的同学、我知识渊博的老师、我和蔼可亲的邻居、我至亲至爱的人们,一次又一次被人践踏在脚下随意欺凌,像牲口一样被追逐被驱赶,甚至随意剥夺生命。
我想给曾经呵护过我的人同样的呵护,我想把展开双臂保护我的人紧紧搂在怀里,让他们知道我的后背也能抵挡凶狠的刀尖,我的胸膛也能迎接恶意的子弹。我不想再做个娇少爷,我想为我爱的人做些什么。
我在一次一次的历练中迅速成长起来,渐渐变得勇敢。
直到我和我的爱人对上接头暗号的那个早上,当他不顾一切拉着我的手要带我走...那是我投身火海刀山以来第一次有了退却的念头。
我的心向他狂奔而去,双脚却死死钉在原地。
我不能这么自私,用更多人的死亡换取自己微小的幸福。
我实在太自私了,为了自己的决定牺牲我最爱人的幸福。我还厚颜无耻的向他索要最后一份礼物并要他亲手奉上。
“还有什么要说的?”他出声的一刹那我甚至有点后悔了。
我望向他的眼睛,那厚厚的冰层下是翻滚沸腾的热浪。
我望向他努力克制不去颤抖的嘴唇,那里曾吐出无数温情的话,并在我身体每一处落下最深情的吻。
我望向他微微起伏的胸膛,我知道皮肉骨骼包裹之下是一颗疼到快要爆裂的心脏。
我望着他用曾经温柔抚摸过我的手掏出腰间冰冷的枪,将枪口对准我的胸口。
“杨业明。”我再也无法用清朗的嗓音喊出他的名字。
谢谢你赠予我此生最后一份大礼,原谅我如此的自私。
“开枪吧。”
我听到身体里巨大的声响,灵魂又一次飞向远方。
我回到鲜花丛里,回到烛火旁边,回到月亮下面,回到我最爱的人身边。
他牵着我的手跳了一支最最罗曼蒂克的舞,我们一起飘上云层,睡在软和的棉花团上,疲惫许久的身心得到了解放,此刻只感到无比惬意、无比轻松……
这场持续了许久的酷刑,终于结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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